雨雪瀌瀌,见晛曰消。
如果真的是化了也想化在一处,如果真的要一起等来春天,要一起走的话。
她不喜欢摇摆不定,越是摇摆就越容易崩溃,早早地做下决定,那就一条路走到底,不管多难,也不管未来怎么样。
可她现在就是摇摆,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有些动心了,可是成明所说的她就不动心吗?太皇太后可以许诺她衣食无忧的自由,出宫不就是她所有的向往吗?出宫后就可以找到玛玛,出宫后日子就有千百种活法,天地就会无限广阔。
出宫后总有机会与家人团圆,所看到的天也就不会是这四方的天。
可是他也很孤独很孤独。
哪怕她如今所倾心的,是对她从前的执着的背叛。
她打小在一群人里长大,享受着无尽的热闹,仿佛不知道这世间尚有风雪催逼,就好像她从前都不知道什么是说不得的委屈,在额捏惩罚使女时,她看的却是泥金屏风上的海棠花。
可如今她也孤独着。
孤独的人更能体会彼此的难处与不易。
他看似坐在这世间最尊贵无极的位置上,他却孤零零的,两个孤零零的人遇见了,他说他想和她一起,等来春天。
玛玛读诗,读到“北风其凉,雨雪其雱。
惠而好我,携手同行”
,意思是说眼下情局危急,风雨飘摇,北风呼啸着,雨雪纷纷,我既亲且爱的人,请你和我一起走吧。
她不想让他一个人,于是她送给他一枝梅花。
她想春天会来的,哪怕她曾经不相信,哪怕他们如今都困顿在这个漫长的冬天。
她心跳得飞快,扑通扑通地,简直要从腔子里飞出来。
不远处便可以看见养心殿的飞檐,高高地翘起,在灰蒙蒙的天幕里,辉映着最后的一点天光。
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分,摇光绕过影壁的时候,便看见养心殿渐次地亮起来。
雕梁画栋,辉煌琳琅。
她走过朔风,走过暮色重重,终于终于,看见了可亲的灯烛之光。
她忽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。
就着火光,依稀可以分辨出李长顺正抱着拂尘站在廊下。
摇光笑着叫了声“谙达”
,“我想见见主子,您方便替我传话吗?”
李长顺看见她来了,又忧愁又高兴。
先前万岁爷从慈宁宫回来,脸色便很不好。
原先就是强撑着笑回养心殿的,一进东暖阁换完衣裳,便坐在炕上对着一枝干枯了的腊梅出神。
李大总管是一个多么会察言观色的人,知道肯定是褶子了,就算摇姑娘不来,他也要派人去请姑娘来的。
只可惜天公不作美,今儿小年,贵主子照例是要来养心殿陪主子爷说话的,好容易姑娘自己来了,可眼下这情局,真是要命!
李长顺小心地道:“姑娘来得不巧,贵主子在东暖阁里回主子话呢。
姑娘费心,等上片刻,用不了多久的。”
摇光踌躇了一下,茫茫然地重复他的话,“哦,贵主子也在呢。”
她抿着唇,站在廊下,背过身去,不敢看里头,反倒是李长顺着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,站上一会就要来回踱步。
李长顺斟酌着词句,正想搭搭话,就听见一道清丽的女声斜愣愣插了进来,那是贵妃身边的宫女芝瑞,她的主子进去了,她便在外头候着。
“李谙达,恕我多嘴,说一句话儿。”
芝瑞慢悠悠地上下打量了摇光一通,这才不紧不慢道:“我听说先前御前有个邀宠的宫女,仿佛是茶水上的,好心思好手段,最后被主子爷发落到四执库去了。
怎么如今的宫女都这般大胆,主子爷是你想见就能见的?若是人人都能见,主子爷成了什么了?贵主子又该如何统御六宫?想来是咱们贵主子仁善,没料想如今这些贱蹄子愈发不知羞耻,蹬鼻子上脸,心怀鬼胎。
李谙达您就是人好,心好,说帮就帮,岂不知这样传出去,让贵主子平白无故背了锅,让主子爷倒多生了许多气,就连老主子,也要说养心殿没有规矩呢!”
北风起得狠,掀起袍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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