难怪他以前对她说,他没有姓名,原来是真的。
他真的是一个连自己祖宗是谁都不知道的可怜人啊!
韩婉婷默默的低下头,鼻子也酸溜溜的。
没想到他以前看起来又凶又狠,天不怕地不怕的,打起架来像要杀人一样,其实身世这样惨的。
“阿婆,那他后来就一直在养安堂里么?他是在那里长大的?”
余婆婆长长的叹息了一声,脸上露出无限感慨的表情,悠悠地说道:
“是啊,他就这样留在了养安堂,从小就和我一起生活。
其实养安堂虽然是收容弃婴的地方,但也会有不能生育的夫妻来领养小孩子。
这对那些孤儿来说,那未尝不是一个好去处。
但是,很多和他一起送来的小孩子后来都陆续被人领走了,就是他没有人要。
最后到了十岁上,他的年龄太大了,不能再留在养安堂了,就只能离开自找出路。
可是,当时他年纪还小,不管他走到哪里,当学徒也好,做小工也好,就是没有人肯收他。”
“是因为他的那双蓝眼睛么?”
“是啊,人家一看他的长相,长得跟中国人的面孔怎么差那么多,就连头发都不是纯黑色的,活像个小洋鬼子。
平时洋鬼子总在咱们中国人面前吆五喝六的,咱们看洋人就不怎么顺眼,你说,谁还敢往自己的店里平白的招来这么个麻烦呢?自然不会有人要他。
这样的一个世道,到处都在为难一个那么小的小孩子,简直就是要逼死他啊!
本来我看这个孩子太可怜了,实在不行的话,就打算让他就跟我一起生活。
可哪里知道,就在那个时候,养安堂的老板辞退了我,说我年纪太大了,手脚越来越不灵活,还一身的病,不适合再干了,所以就让我回家去。
我这辈子,无儿无女,那个时候也无人可以投靠。
突然没了生活来源,又干不动体力活,只能靠替人家看摊赚点钱,勉强维持生活,哪里还有余钱养大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小男孩呢?所以最后,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我,不知道去了哪里。”
“可他现在不是和你……”
“是他在几年前又找到了我。
那时他十四岁,长得已经比同龄的孩子高大了,像个大人一样,我一开始都差点认不出他了。
他跟我说,他找了份在码头当搬运工的活儿,能赚钱了,想要照顾我的生活。
我本来也不想增加他的负担,我一个老太婆,也没几天活头,不过就是混吃等死,何必给年轻人添麻烦呢?
但是他一直说,一直说,三天两头的来劝我,要我不要再住在棚户区里,说那里的环境太差,对身体不好。
这不,他还想办法替我找到了这里租下来,把我从闸北搬了过来。
这一住啊,就是三年了。
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我,还总塞钱给我,替我买药,买这买那的,真是个好孩子啊。”
“他说自己在码头上搬货?”
韩婉婷听到余婆婆这样说,忍不住扭头朝着房门口看了一眼。
原来,他骗了余婆婆。
只是,这个谎言让她觉得鼻子有些发酸,虽然他撒了谎,但是她却能理解。
因为,如果换做是她面对这样的情况,她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说善意的谎言来安慰一个老人的心。
以前,他最恨别人提到他那张与众不同的容貌,最恨听见有人用充满鄙视与侮辱口吻的“杂种”
二字来叫他。
只要听见别人提及,必然是不管三七二十一,肯定要报以一顿老拳。
现在想来,那是他的自卑,那也是他无法面对的最大伤痛。
从他出生之日起,他就因为他的这张面孔而饱受磨难,在他其后的十多年成长经历中,这张面孔,就好像一张走到哪里都清楚分明的身份证一样,让他成为所有人眼睛里的异类,无从逃避,无从躲藏。
那就是他心头上的一道深深的,从来没有痊愈过的疤痕。
这个伤疤一直在流着脓,哪怕有时看起来好像结痂了,可只要稍微一碰,那个痂就会掉落,再度露出里面淌着脓血的伤口。
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,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