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那么现在,她大概劫数已满,从此“无桃”
了。
没有桃花,没有风情,没有华尔兹,也没有百乐门。
然而吴会计仍然不放心,仍然怕有人会识破,于是不要她再做工,只做老婆。
从前他要倾家荡产才可以博她一夜之欢,现在不费分文便能夜夜共枕——他并不觉得庆幸,反而为自己当年为她所受的痛苦煎磨不值。
从前睡不着的夜里他在自己的心底恶狠狠地咒骂她的那些话,现在终于都可以当着她的面说出来了。
吴陶氏隐忍地听着,不做任何辩解。
她现在已经变成一个标准的家庭妇女了,就像她自己从前常常说的:我什么都会做,煮饭、扫地、洗衣裳……
鲜润灵动就像蝉蜕壳一样从她的脸上一层层蜕去,将她渐渐蜕成一个最平庸不过的中年妇女。
其实这年她也才不过三十多岁。
可是,她就快死了。
临死之前,她忽然想起自己的一生,无数滔滔的往事逼到眼前来,叫她看清楚真实的自己,听清楚自己最炽热的心声。
她听到华尔兹的依稀仿佛的旋律,看到大少爷与她在华尔兹中、在桃花林下共舞,悲天悯人地对她说:“薄命怜卿甘作妾。”
“薄命怜卿甘作妾。”
那个“卿”
,便是她,刚刚走进卢府,刚刚从“丫头”
变成“杏仁儿”
的她;那个“妾”
,也是她,喝了茶行了礼做了“杏姨娘”
的她;后来阴差阳错地,她失散了他,从“杏”
变成“桃”
,任碧桃;可是她没有忘记他,一直在找他,找到他,救了他,又失去他;再后来,她成了“无桃”
氏,仍然在找他,找了一辈子,直到老,直到死。
他的心疼得仿佛要裂开,而心爱只有比他更痛,更绝望。
她就要死了。
丫头要死了,杏仁儿要死了,任碧桃要死了,吴陶氏要死了……她想着她一生的身份与名字,就觉得这床上好像躺了许多个身体似的,然而灵魂,却统共一个。
哦,灵魂。
她的灵魂飞在半空,对自己说:我爱他。
我爱他。
真心爱前世与今生惟一的联系,是爱。
只是爱。
这是她重生的目的、使命、以及全部意义。
她看着镜中的自己,秀长的眉,多情的眼,稚气未脱的樱桃唇——镜中的自己并没有因为绝症而憔悴,相反,有一种回光返照般的娇艳,是高空电缆相撞时的蓝火花,临消失前那极为哀艳绚美的一瞥。
她早已预知自己的生命是32年,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死因会是爱滋。
在最堕落最风尘的日子里,她随心所欲而风平浪静地走过了;却在她最慈悲为怀洁身自好的时候,竟因为输血而染上爱滋病毒。
真不知道这是天使的失误,还是魔鬼的玩笑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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