桓夙的琴弦已经被绞断得只剩下最后一根孤零零的细丝,她有些惋惜,以后是不是听不到了?
他看出她的顾虑,掐了一把她的脸蛋:“放心,孤有的是琴弦,挑几根续上便是了。”
方才的沉郁、滞闷一扫而空,因为她来的时候,带来了熟悉而柔媚的春.色,就像多年前一个飘絮的午后一样,把她的温度全给予了他。
孟宓扬起绚烂的笑容:“你会弹琴呀,大王好厉害!”
乖得让人想欺负的孟宓,被楚侯的手掌揉了揉脸蛋,他笑:“你不知道的还多,给孤老实点,孤便一件一件告诉你。”
桓夙天生一副俊冷的面孔,即便是笑,也给人三分威压感,尤其这个“老实点”
,她忽然想起自己已经“不老实”
地结交了蔺华,还和他无话不谈,要是让这位暴戾的楚侯知道了……
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了,趁他不注意时缩了缩脖子。
楚侯没有亲政的时候,他一日里比较得闲,因为孟宓今天表现格外乖巧,他安逸地抱着她在回廊里赏花,柳絮翩然,簪入他披散的长发里,孟宓觉得他这样放旷不羁,很有名士风骨,很好看。
胸口熟悉的跳动还没有平息,她缓慢而深入地吸了几口湿润的气,澹澹的池塘水花簇浪,孟宓想到一个明眸皓齿的绝代佳人,身体僵硬了一下。
他宫里储着一位云鬓雾鬟的骆摇光,见一眼便很难不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,她至今都还记得那个女子的风情,潋滟如平湖生微澜,罗裳红妆,朱颜如海棠,难描难画的美。
孟宓颦了柳眉,轻轻地抿唇。
她发现自己刚刚好像得意忘形了,竟然会因为楚侯少年的一时冲动,自大到,刚刚竟然想独占他。
那块石头上的《女训》看来有必要读一下,她还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。
……
太后将养了半年,身体有了起色,但陪同桓夙上朝却丝毫没有落下。
黄昏的水面浮光跃金,她靠枕着一只藤椅,手挨着红栏,洒下一圈鱼食,池子里的红锦理纷纷游窜来,争做一团。
场面很活泼,溅起细小的白梅似的浪花。
面临各路质疑,她左支右绌,力不从心,唯独黄昏时,有卫夷陪在身边,她能心安理得享受他的针灸,他冰凉如玉的手指的抚摸,太后苍白的脸色拽出浅浅的悦色:“延之,我必定是要先你一步离去的,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?”
卫夷跪在她的膝头,手按着她的脉,闻言,声音微哑道:“太后但有吩咐,卫延之九死不辞。”
他是医师,是世上最能看破生死的一类人之一,谁人与世长辞,都不该让他最慈悲也最无情的心波动一下,可唯独眼前的太后。
他拗不过上天给他心爱的女人定的命数,救不了她。
他这一身精湛的医术,原来一无是处。
无计留春住。
太后虚弱地搭住他的手,“我小时候随我母亲住在行云山山脚下的柏溪边,山明水秀,那是我一生之中最安逸的时光。
可惜后来我被父亲召入郢都,很快又送入王宫成了楚王的王后……可是我还是眷恋故土啊,延之,请你务必、务必让我的尸骨回乡。”
卫夷垂着眉睫覆住了双眸,看不出神色,他的手颤抖地握住她:“好,川谣,我什么都答应你。”
“你别多想,仔细养病。”
太后幽幽地吐出一口长气,专心致志地翻过了身,将饵食撒了一把又一把,池中鱼儿吃得正欢,但躺椅上的女人面色却苍白如霜,颓靡而不振。
这样安逸宁静的时光,短暂得像一颗握不住的流星。
他终究是留不住的,他只是没有想到,这一日会来得这么快,他措手不及。
太后的病情稳住了,为了避风头,卫夷这几日便没有再来。
朝野非议的风声被桓夙压住了,太后本人并不知道,桓夙本来并没有恶意,他毕竟念着与太后的母子情分,不好叫这些不堪入耳的言论落入太后的耳中,太后原本便染病在身,若是再受激,情况必定会恶化下去。
太后只是隐约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。
“嗡——”
钟鸣的声音响彻了整座大殿,铜器嗡嗡震出回荡久远的旷远之声,桓夙在通报的声音落地之后沉步而出,但他看到的第一眼,便是帘后依稀绰绰的人影,分明是太后无疑。
因为身体抱恙,她已经连续多日没有出现在楚宫议事的朝堂上,但眼下她竟然也在,桓夙想到那封数十名重臣上表的檄文,忽然眉心一紧,宦者轻轻提醒他,出了一点声儿,桓夙不动颜色地侧过身,撩开玄青色绣龙穿祥云暗纹的袍服,落了座。
百官行礼,这还是上古时代的礼节,楚国的文人丝毫不嫌古礼繁冗赘余,一个个乐此不疲地供奉先祖,邯郸学步。
“孤身体不适,今日若无事,尽早散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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