姓岳的官人看过襁褓里的书信,掩面痛哭。
后来他才知道,那位年轻的父亲曾经救过岳官人的性命,两人言谈投机下结拜了兄弟。
当岳官人得知是他一路将她带来了望城之后,为他取了名字,做了新衣,让他改小了年纪,还让他叫他“爹”
。
他想,从今往后,她是要留在岳家了,他要看着她长大,看着她好好地活着,便只能跟着留下来,于是默默地认下了这个家。
那一阵子整个江南风声很紧,朝廷在追捕两名已伏诛重犯的遗孤,听说,是个女儿。
于是不分白天黑夜地挨家挨户盘查人口,连大大小小的官家都不放过。
岳官人将她藏得很严,没有人知道岳家多了个小小的婴儿。
然而,这并不安全。
岳官人的妻子岳夫人也有个女儿,同他的她差不多大,才出生不久。
一天早上醒来,他发现岳夫人的女儿不见了,岳夫人的房门紧锁,里面隐隐传来哭声。
从此后,岳家只有一个真正的小姐,除了他和岳家夫妻,谁也不知道这一出至情至义的调包计。
另外,家中除管家之外的所有下人都被岳官人遣散了,另买了一批新的下人,新下人们没有人知道他是岳官人的义子,而对亲戚们,只说他是过继来的,过继的就如同亲生的,没用多久,所有人便都忘记了他并非直系血亲的身份。
他和她慢慢地一起长大,他努力地学功夫,学医术。
学功夫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,学医术是为了保护她的身体。
长兄如父。
他像个父亲般地一丝不苟、甚至严厉地看护着她,教导着她,以至于她对他的敬畏尤甚于对岳老爷。
岳夫人因听说自己被秘密送往乡下的亲生女儿死于了瘟疫,忧伤之下一病故去。
从此后他的职责便又多了一重,又当爹,又当娘,又当哥哥,又当护卫。
他拒绝了诸多媒人的提亲,甚至拒绝做公主的驸马。
因为在她没有嫁人、没有找到一个能够接替他照顾她的男人之前,他不能让别的女人来瓜分他投诸在她身上的精力。
当察觉到她喜欢上了那个箭法如神的男子时,他以为自己可以放心地松手了。
然而……然而,在那一年那一月的那一天,他与她相见于公堂之上时,一切,都变了。
……慢慢地拉回思绪,窗外桃花娇俏如她。
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,昨天重重拍在她那该死的小屁股上的余感仍未褪尽,一想到她趴在他膝上哭天抢地的样子他就忍不住发笑。
——这个令人着恼的丫头,竟然自作主张地给他在月老坊里报了名,当日下午他就莫明其妙地收到了安排他去某某湖边相亲的帖子。
这个小混账干过的类似的事不胜枚举,就好像完全热衷于将他惹恼,然后捱上一顿臭揍后了事。
以致于……以致于连他都开始慢慢习惯上了这样的生活,几日不经历一回反而还会感到些许别扭……不可否认,这个小混账的影响力不是一般地惊人。
“清音。”
岳老爷的声音从书房的里间传来。
“爹。”
他起身,快步走进去。
“昨儿的事为父听说了,”
岳老爷捻着胡须呵呵地笑,早就卸任还乡颐养天年的他比之过去平易近人了许多,“灵歌也是为了你好,为何不考虑考虑她的提议呢?”
“爹,儿子已是这个年纪,不想再考虑婚姻之事。”
他恭声道。
“灵歌也早已为人妇、为人母了,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?”
岳老爷对于自己这个意外得来的好儿子的心思,其实也知道个几分,“你已完成了玄机夫妇的嘱托,问心无愧,该要为自己打算打算了!”
嘱托么……要让她好好地活下去。
这句话,在他心中早已不仅仅是她父母对他的嘱托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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