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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在院中梅下遥遥祭拜着昌儿,想着他的德崇该是伤心了,他心中也起过要去看看德崇的念头的,但也只是一瞬,一笑置之。
常年的隐居,肌骨成山,血流化水,他早已与孤山与西湖融为一体……
天圣六年十二月,那是个天气阴冷的冬日,细细绒雪渐渐转为鹅毛大雪,放眼西湖一片灰蒙。
林逋坐在院中,身侧是两棵伴了他半生的梅树,他手里握着一信件,灰白青丝已被白雪覆盖,双眼无神,直勾勾地望着本色天地,仿佛成了一座雕像,无声无息,无魂无魄。
清晰的踩雪声传来,步履匆匆,很快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院门口。
林逋并未转头,依旧枯坐着。
“叔父……”
林宥在他身边站定,蹲下身与他平视,眼中尽是担忧:“叔父……您知道了……”
林逋依旧没有反应。
“叔父,我们回屋吧,您身子受不得寒,先回屋好不好……”
他恳求着。
只见林逋两行泪猝然滑落,任由他们滴落衣襟,却始终没有给林宥丁点反应。
“叔父,宥儿求您了,殿下薨逝,宥儿知您悲痛,但叔父想想殿下定然是不愿意见到您这样的,天寒欺身,您又何苦让殿下泉下不安,叔父……”
闻言,林逋握信的手紧了紧,唇齿轻启,微微打着颤:“他一定很冷……”
林宥起身,也不顾林逋意愿,强行扶起他:“叔父,先回屋……”
林逋任由林宥拖着回了屋。
他迷迷糊糊的,泪水一直糊着眼睛,林宥将木偶一样的他拖回了卧房,与他一道来的小厮早就准备了碳炉、热水。
林宥想拿走他手里的信,抬了手又放弃了,那信就像他这叔父在这世上唯一活着的唯一证据一般,一头扯着人世,一头扯着林逋,仿佛一旦抽走,林逋便也就随着德崇去了。
与君别后的十几年,林逋与德崇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系,遥想着他的惟吉在另一端,与他一道看着同一轮朝阳,同赏同一轮明月,气息流转,呼吸着同样的气息,虽在天涯,又在咫尺。
此前来信笔迹凌乱,德崇说是伤了手,即便如此,与他的君复的信他也依旧不肯假手与人。
直到最后一封信,是两种笔迹,一封未写完的,信上依旧说着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,还有就是他近来一直梦见他与林逋在荷叶洲,在西塞山的事情,想吃林逋给他做的那一桌全鱼宴,可底下人每一个做的像样的,真想这辈子还能再尝一尝……信戛然而止了。
另一封是允升写来的,报了父亲的丧讯,也让他好自保重,那是他父亲在这世上对林逋最后的要求。
手里握着德崇的那封信,林逋仿佛捏住的是他的德崇在这世上最后的一口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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