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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发大妈为强调自己是个高等生物,故意使用了特别不屑的口吻,姚母听得捶胸哀号,晏菲碍着护士的身份不能骂人,后槽牙快咬碎了,忽见姚佳爬坐起来,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向那大放厥词的女人投掷。
“我们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!
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!”
她温和内向,鲜少动怒,只因压力爆表才会化身咬人的兔子。
黄发大妈岂是善哉,虽未伤到半点皮毛,也不肯在众人跟前折损威风,当即大骂:“是你妈找我搭腔我才说的,你以为谁想说你哦,小姑娘家家的不学好,专坑父母,你要是我女儿我早跟你断绝关系了。”
骂人不算,还号召病友齐来围观,良善之辈拒不表态,那些与她臭味相投的则趁机落井下石。
“你们这女儿是不像话,败家就是算了,还不自爱,把自己搞成半残废,我看这辈子没希望了。”
“没有子宫的女人还算女人吗?谁会要不下蛋的母鸡哦,你们还是趁早想办法再要一个孩子吧,不然全家跟着一块儿完蛋。”
“做错事还有脸凶,没家教。”
几个老女人尖酸刻薄的扇阴风点鬼火,姚佳根本不是对手。
晏菲尽力克制情绪,劝道:“各位都有病在身,为健康着想,请别在这里吵架,这位阿姨,您本身有脂肪肝,怒气伤肝,当心病情恶化。”
金发大妈听出她话里有话,脸上横肉一抖:“护士小姐,是她先动手打人的好伐,刚才那个水杯要是砸在我头上,我现在已经送去抢救了。
要是在外面,我肯定打110报警的,现在是文明社会,人人讲礼仪,她这个样子太破坏我们申州的市容市貌,放在国外,人家老外早把她驱逐出境了,大家说是不是?”
她的好拍档,另一个干巴巴的申州女人前来助威:“是嘞,我们申州人的确太好欺负了,一般遇到这种情形都是本地人吃亏,这些外地人就是欠教养,动不动撒野。
要说还是毛、主、席在时好,那会儿农民老老实实在家种地,不许进城捣乱的嘞。”
这些话已上升到恶毒的人身攻击,晏菲无法忍受,正待发飙,姚佳抢先还嘴:“你们本地人有那么高贵吗?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地域歧视,以为自己是市长太太?有本事让你老公把所有外地人都赶出去啊!”
她吵架技术低端,非但杀不灭对方气焰,反而加剧战火,姚母胆小怕事,被两三挺机关枪似的利嘴围剿,吓得心慌撩乱,突然狠狠抽了女儿一耳光,痛叱:“臭不要脸的贱货,还敢骂人,要作死自己作去,别连累你妈!”
病房内顿时鸦雀无闻,晏菲惊讶地望着这对母女,感觉四周的空气灌满沥青,带来黑暗的窒息感。
姚佳长发遮面,视野里只出现母亲顿在半空剧烈颤抖的右手,这只手曾为她缝补鞋袜、浆洗衣裤、做饭洒扫、叠被铺床,无数次轻柔摩挲她的头顶拍抚她的背心,如今却毫不容情抽打她的脸,就像一只疯狂的马蜂,以同归于尽的姿态蛰下去,火辣辣的,疼到钻心,而她的心早已碎了。
景怡恰好走进病房,误打误撞看到这一幕,忙上前劝阻。
“这位阿姨,这里是病房,请您安静点。
病人身体还没恢复,您不能对她动粗。”
“大夫,我是她亲妈,她要是没犯错我能打她吗?实在是她捅了天大的篓子,我和她爸都快被气死了。”
姚母犹如追讨无门的债主,每个字都滴着苦涩的胆汁。
景怡知道孩子犯下大错后父母表现得竭嘶底里也是人之常情,和声安慰:“任何事都会有办法解决的,可光生气没有用,要不您先出去坐会儿。”
他哄着姚母走出病房,走廊上多出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,这男人鼻子微带驼峰,双眼细长,似快刀在面皮上切出的两道缝,鼻梁上有颗黑痣,景怡通过这些与姚佳外貌吻合的特征推断这是姚父,被他身上的阴郁气场辐射,感觉隆冬似乎提前到来了。
“二位放心,姚佳的康复情况不错,这几天就能出院了。”
他以为父母最担忧的无过于孩子的健康,想用这个好消息安定他们的情绪。
夫妇俩诺诺道谢,却不由衷,如同刚上蒸笼的馒头,只热了表皮,心还是冷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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